图文白居易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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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思倾国，

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

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

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

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

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

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

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

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

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

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

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

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

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

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

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

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

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

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

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

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

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

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

东望都门信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

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

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

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

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

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

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

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

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

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辗转思，

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

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

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

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

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

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

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

珠箔银屏迤逦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

花冠不整下堂来。

风吹仙袂飘飖举，

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

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

一别音容两渺茫。

昭阳殿里恩爱绝，

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

不见长安见尘雾。

惟将旧物表深情，

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

钗擘黄金合分钿。

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

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

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汉皇：汉代的皇帝，这里实际暗指唐玄宗。只因为白居易本身是唐朝人，不好直说。重色：看重美色。倾国：指美女。这是一个典故，来自《汉书·外戚传》，说是汉武帝时，宫中有太监李延年，擅长音乐，很得武帝喜爱。有一次，李延年为武帝载歌载舞，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意思是，北方有个美女，她美貌绝伦，回顾一望，就能让一城人失魂落魄，城池立刻陷落；再回头一望，全国也要倾覆。这种美女是君王的灾祸，君王岂能不知？但佳人实在难得啊！汉武帝听完此歌，慨然太息：“世上真有如此美女吗？”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说：“李延年有个妹妹，正是如此美女。”武帝立刻召见，果然不假，当即纳为妃子，宠幸备至。这两句诗是说，皇帝在位多年，希望能得到倾国倾城的美女。御宇，驾御宇内，即统治天下。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杨家有女，指杨贵妃。据说杨贵妃小名玉环，祖籍蒲州永乐（今山西永济），生于开元七年（年），也是高门世家，高祖父杨汪，是隋朝的上柱国、吏部尚书；父杨玄琰（yǎn），曾任蜀州司户参军；叔父杨玄璬（jiǎo），曾任河南府士曹。杨玉环十岁左右，父亲去世，于是在叔父杨玄璬家寄养。成人后，嫁给唐玄宗的儿子寿王李瑁（或说应该为李琩，瑁是笔误）为妻。李瑁是唐玄宗宠妃武惠妃生的儿子，开元二十五年（77年），武惠妃死，唐玄宗郁郁寡欢，后宫数千佳丽，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有人推荐寿王妃杨玉环，玄宗果然满意，当即召入宫中。但究竟是自己的儿媳，为了掩人耳目，玄宗假装以祈福的名义，让杨玉环出家为道士，取道号“太真”，最后才正式纳为贵妃，同时为寿王娶了新妃。杨贵妃得宠后，一家鸡犬升天，大姐被封为韩国夫人，三姐虢（guó）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远房兄弟杨钊亦得重用，赐名国忠。杨家势焰熏天，公主见了他们，都战战兢兢。但好景不长，天宝十四载（年），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诛杀杨国忠为名反叛，次年攻陷潼关，直逼长安。唐玄宗带着杨贵妃等人西逃，行经马嵬坡时，士兵痛恨杨家，发生哗变，杀杨国忠，并要求处死杨贵妃。唐玄宗无奈，只好让人将她缢毙。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这两句说，杨贵妃天生美貌，难以自弃。自弃这个词出自《孟子》，本义是自甘堕落，自我放弃。这里的言下之意，是说杨妃太美太美，就算想自暴自弃，都不可能，一定会被人发现。这两句说杨氏一开始就被选在君王身边，略去她做寿王妃的经历，是委婉措辞。白居易作为唐代人，写本朝的事，多少有所避讳。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回眸，回头看一眼。这两句是说，杨氏只要回头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就能百种媚态横生，其光辉丽采，把皇帝后宫所有美女都映衬得毫无颜色，庸陋不堪。六宫，《周礼·天官·内宰》：“以阴礼教六宫。”后世因用“六宫”泛指嫔妃。粉黛，本义是妇女化妆用的颜料，粉指敷在脸上的白粉，黛指画眉用的黑笔，后常用“粉黛”借指年轻女性。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春寒料峭的时候，在华清池温泉，赐杨贵妃泡澡，她的肌肤像凝固的油脂一样细腻光滑。华清池，位于骊山下华清宫。华清宫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山间。宫中所在有温泉，秦代就建了汤池，用以泡澡；历代又有加修，到了唐代，更是装修豪奢，皇帝也经常驾临泡澡。唐太宗时，宫名为汤泉宫，唐高宗改名温泉宫，唐玄宗天宝六载（年），又更名为华清宫。玄宗几乎每年十月都要到此游幸，岁尽始还长安。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侍女们扶起杨妃时，杨妃看上去袅娜无力，此乃她最初得到宠幸的时刻。古代把受到皇帝宠幸，称为“承恩”，好像承受了恩惠，反映的是赤裸裸的皇权至上思想。

云鬓（bìn）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这两句写杨贵妃的穿戴首饰，以及她和唐玄宗在精美温暖的芙蓉帐里快活的场景。云鬓，是说她的头发像乌云一样繁密。步摇，是中国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战国时代就已经出现，以发簪为底，上附金片做成的凤鸟、蝴蝶、花树形，再缀上各色珠玉，插在发髻上。人步行时所缀珠玉就会摇动，因此称为步摇。步摇是中国古代典型的首饰类型，后流传到了日本、韩国。据说南北朝时，鲜卑族某部落就因为其首领喜欢这种首饰，大家干脆称其部落为步摇氏，音转为慕容氏，现在的金步摇，确实大多出土于鲜卑慕容氏的墓葬之中。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两句渲染玄宗和贵妃两个人如胶似漆，非常恩爱，只恨春夜短促；一觉常睡到太阳高高悬起，玄宗从此再也无心早朝。两句极言玄宗对政事的懈怠。

承欢侍宴无闲暇（xiá），春从春游夜专夜。

杨贵妃在皇帝面前承欢，宴席上侍奉，没有一刻闲暇；春天陪伴皇帝春游，晚上则陪伴皇帝玩乐。承欢，就是奉迎。专，就是独占、霸占。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后宫虽然有美女三千人（三千是概述，形容人数众多），按理都应该承受皇帝恩泽，但现在都归于杨玉环一人了。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她在黄金屋里梳妆完毕，娇艳无比，然后侍奉皇帝过夜；在白玉楼里举办宴席，酒阑歌散，一片醉醺醺。金屋，据《汉武故事》记载，汉武帝幼时，姑妈馆陶长公主将他抱在膝上，问他要不要自己的女儿陈阿娇为妻。他说：“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

姊（zǐ）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贵妃的兄弟姊妹，都因之封侯拜相，光耀门楣，让人艳羡。据史书，杨贵妃的母亲被封为凉国夫人，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叔叔杨玄珪（guī）拜光禄卿，从兄杨铦（xiān）拜鸿胪卿，杨锜（qí）拜侍御史，娶太华公主。从祖兄杨钊赐名国忠，拜右丞相。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列土，指封侯。列，现在一般写作“裂”，指分裂。古代封侯时，都要赐予一块当地的泥土，表示这块土地就此割裂，分封给对方了。唐代已不会真的赐给大臣疆土，所谓封侯，只是虚名，表示荣宠，但诗歌中依旧沿用古称。可怜，可爱，即让人艳羡。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于是让天下的父母，都不愿生男孩，而想生女孩。古代重男轻女，一般都以生男孩为喜，但特殊时期，也有反过来的，比如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是穷人家的女儿出身，但儿子立为太子，兄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都封侯拜相，尊贵无比，当时天下的民谣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据陈鸿《长恨歌传》，杨贵妃得宠后，当时长安谣谚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意思和白居易诗相同。

骊（lí）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骊宫，就是华清宫，因依骊山而建得名。白居易《骊宫高》诗曰：“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可见其气势。这两句是说，唐玄宗和杨贵妃在高耸入云的华清宫中，听着音乐寻欢作乐。仙乐，是夸张其音乐之华美。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歌舞和音乐，都非常徐缓，皇帝整天迷醉其中，整日都不知厌倦。丝竹，弦乐器和管乐器。凝，指音调徐缓。凝的本义是冻结，音调冻结，所以显得徐缓，即靡靡之音。尽日，整日。

渔阳鼙（pí）鼓动地来，惊破霓裳（nícháng）羽衣曲。

渔阳的军鼓之声动地而来，惊破了优美繁复的《霓裳羽衣曲》，意即战争惊醒了唐玄宗的美梦。渔阳，郡名，唐朝属蓟（jì）州，治所在今天的天津市蓟州区，当时是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史安禄山的辖区。天宝十四载冬，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乱。由于渔阳名字很古，在唐诗中常用来代称边塞，所以这里借指安禄山的叛乱地范阳。鼙鼓：古代军中用的小鼓，鼙字从“卑”，“卑”有“小”义，所以“鼙”是小鼓，这里借指战争。《霓裳羽衣曲》是唐代最有名的舞曲，据说来源于天竺舞曲《婆罗门曲》，由唐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杨敬述从凉州（今甘肃武威地区）搜集，进献给唐玄宗。唐玄宗将此曲润色，填上歌词，改名为《霓裳羽衣曲》。此曲配舞，据说因舞蹈者身穿彩虹般艳丽的裙子，上缀羽毛而得名。另外的说法，说是唐玄宗登三乡驿，望女儿山，回宫之后写成此曲，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三部分。相传曲调极为优美，白居易《重题别东楼之一》诗：“宴宜云髻新梳后，曲爱霓裳未拍时。”说是最喜欢前两部分。舞蹈也极美，白居易《霓裳羽衣歌》诗：“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九重城阙（què）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京城也出现烽烟和征尘，于是皇帝率领千乘万骑向西南前进。九重城阙，有着九重门的京城，《楚辞·九辩》：“君之门以九重。”此指唐都长安。城阙，原指城门两边的望楼，后来可以代指京城或者帝王宫殿。烟尘：烽烟和征尘，这里指战事。千乘万骑西南行，暗指唐玄宗逃亡。天宝十五载六月，安禄山军队击破哥舒翰指挥的唐军，潼关陷落，叛军逼近长安。十二日，唐玄宗带领杨贵妃、杨国忠等文武百官，出延秋门向西南方向逃去。千乘万骑，指护送军队。乘：古代驷马驾的兵车叫一乘，这里泛指车马。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皇帝的车马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离开长安城一百多里。翠华：用翠鸟羽毛装饰的旗帜，一般为皇帝仪仗专用。百余里：指到了距长安一百多里的马嵬驿。其实唐玄宗离开长安的次日下午，就行至马嵬驿，速度是不慢的。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护驾军士不肯再行，无可奈何之下，杨妃在马前哀怨而死。据史书，士兵行至马嵬坡，既累又饿，愤怒难忍，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担心士兵哗变，就对士兵说：“国家如此，都是杨国忠之过，不如斩杨国忠，为天下除害。”安禄山之变，确实部分因杨国忠而起；而且当初名将哥舒翰扼守潼关，坚守不战，叛兵不能进，也是杨国忠怂恿玄宗催促哥舒翰出战，导致唐军大败于桃林，无数人淹死黄河，潼关因之陷落。士兵听陈玄礼之言，立刻鼓噪而起，杀死杨国忠及其子杨暄，并要求唐玄宗处决杨贵妃，以绝后患，否则决不护驾。玄宗无奈，只好下令缢死杨贵妃，为了铲除后患，哗变士兵和当地官吏还追杀了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等。宛转，形容美人临死前哀怨缠绵的样子。蛾眉，古代美女的代称，此处指杨贵妃。

花钿（diàn）委地无人收，翠翘（qiào）金雀玉搔头。

这两句描绘杨贵妃被缢死的惨状，脸上贴的花钿掉在地上，还有同时坠落的翠翘、金雀钗、玉簪，都无人收拾。花钿，古时妇女脸上的一种妆饰，用金、银等制成花形，贴于脸上。据说南朝宋武帝刘裕（6年—年）的女儿寿阳公主，新春时节躺在含章殿的檐下，梅花落在额上，拂之不去，宫女们觉得很美，竞相效仿，从此流行。委地，丢弃于地。翠翘，原指翠鸟尾巴上的长羽毛。翠指翠鸟，翘指鸟尾巴上的长羽毛，往往显得翘起，后来就把妇女头上戴的翘起的首饰也称为翠翘。金雀，指金雀钗，钗形一般似凤鸟。玉搔头，即玉簪。据《西京杂记》，汉武帝去见宠妃李夫人，顺手摘下她的玉簪搔头，后世因此把簪称为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这两句写唐玄宗看着杨贵妃被缢死，欲救而不得的痛苦。据《新唐书·杨贵妃传》，唐玄宗本来以为杀了杨国忠，哗变也就平息，谁知士兵不散，于是派太监高力士去问，回话说：“祸本尚在！”玄宗不得已，只好和贵妃诀别，然后让人拉走，缢死于佛堂。可知玄宗当时极力想保下杨贵妃，但哗变的士兵不答应，惟能掩面悲泣，回头一看，泪血交流，悲不自胜。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yíngyū）登剑阁。

黄色的灰尘到处弥漫，风声之中，万物荒凉萧索；高耸入云的栈道，千回百折，直到剑阁。这两句是写蜀地路途的险峻。蜀道一向号称艰难，西汉山东琅琊（lángyá）人王阳被任命为益州刺史，后到境内视察，至邛崃（qiónglái）九折坂，慨叹道：“地势竟如此危险，在此处做官，难免有性命之忧，太不值得。”不久就辞官回家。后世很多文人都描绘过蜀道艰难，比如李白就写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云栈，高入云霄的栈道。栈道，是悬崖绝壁外侧的凌空道路。修筑方法是用器物在崖壁开凿孔穴，内插石桩或木桩，再铺上木板。又称阁道、复道。栈和阁都是“支起木板”的意思，复是“层叠”的意思。古代皇宫中的天桥，也称为复道，总之都来源于“高架”“层叠”之义，高高架起的道路，相对地上，是重复的一层。唐玄宗入蜀时，还是夏秋之季，万物依然欣欣向荣，其实景物并不萧索，这里是夸张的文学写法。萦纡，萦回盘绕。剑阁，指剑阁道，据《三国志》，诸葛亮相蜀，在剑门关架设飞梁阁道，立门，设阁尉守之，又称剑门关，在今四川剑阁县北，是由关中入蜀的要道。剑阁之剑，指大剑山，以山形尖峭如剑得名；因两崖对峙如门，又名剑门山。杜甫曾经写过《剑门》诗：“唯天有设险，剑门天下壮。”可知其险峻。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jīng）旗无光日色薄。

峨嵋山下没有多少人行走，旌旗无光，日色昏暗。峨嵋山，位于四川省乐山市境内，是邛崃山脉的余脉，最高处海拔米，据古书说，此山细长美艳，像画着蛾眉的美女，故此得名。但唐玄宗奔蜀途中，并未经过峨嵋山，这里泛指蜀中高山。旌旗，旗帜的总称。薄，淡弱。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这两句是说蜀地山水之美，但唐玄宗无心观赏，只是朝朝暮暮怀念杨妃。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行宫，皇帝离京出行在外的临时住所。行，行走。这两句写唐玄宗身在离宫，见花落泪，见月伤心；晚上下雨，听到屋檐上的铃声叮当，更加肠断。后世有《雨霖铃》曲，据唐代郑处诲《明皇杂录》说，唐玄宗逃亡，才进入通往蜀地的要道北口斜谷，霖雨就下个不停，持续十来天。玄宗在栈道雨中，听见车驾的銮铃声与山谷回声相应，又想起死去不久的杨妃，于是思绪万千，作了一首《雨霖铃》曲，寄托悲思。当时梨园弟子散落，只有善吹筚篥（bìlì）的张野狐跟随，玄宗把此曲传授给他。唐肃宗至德二年（年），唐军收复长安，玄宗车驾回华清宫，身边的从官嫔御都是陌生面孔。一日，玄宗在华清宫望京楼，命令张野狐演奏《雨霖铃》曲，听了还不到一半，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从官嫔御在旁，也唏嘘感伤不已。可知此曲是玄宗奔蜀途中所作，或写作“雨淋铃”。晚唐罗隐诗：“细雨霏微宿上亭，雨中因感雨淋铃。”从上引《明皇杂录》的记载来看，此曲悲伤幽怨，听之让人掩涕。

天旋日转回龙驭（yù），到此踌躇（chóuchú）不能去。

天旋日转，指时局好转。至德二年，郭子仪军收复长安。回龙驭，指皇帝的车驾回长安。踌躇，犹豫不决。杨贵妃死于马嵬坡后，玄宗准备带着人马继续西逃，百姓拦道，请求让太子李亨留下讨伐叛乱，玄宗答应了。于是李亨带着一些人马北上到灵武（今宁夏灵武），即皇帝位，改元至德。

马嵬（wéi）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玄宗回长安，路过马嵬坡，命令祭奠杨贵妃，还想隆重改葬，但被礼部侍郎李揆（kuí）劝阻，说恐怕再引发兵变，玄宗只好放弃，但依旧偷偷让太监改葬。太监挖开坟墓，见杨妃尸体已经腐烂，只见旧日香囊。太监把香囊献给玄宗，玄宗悲不自胜，让人在偏殿画了杨贵妃像，每天必去看一次，每次都伤心不已。这两句写的就是玄宗想光明正大改葬贵妃而不能的痛苦。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君臣伤感，对望流涕，遥望长安的城门，继续信马而走。信马，意思是无心鞭马，任马前进。马嵬坡离长安有一百多里，肉眼应该望不到城门，此处也是诗歌的夸张。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太液，汉代宫中有太液池，唐朝大明宫内也有太液池，是沿袭旧称。芙蓉，在古代可以指荷花，也可以指木槿，木槿又叫木芙蓉。唐玄宗回长安是十二月深冬，不可能还有荷花，据陈鸿《长恨歌传》：“池莲夏开，宫槐秋落。”则是写荷花，诗人写诗，只取其意，并不写实。未央，西汉长安城内有未央宫，是皇帝居住之处，里面还有各种官署。唐玄宗时代，主要居住在大明宫和兴庆宫，但唐代也有未央宫，是在汉代遗址上修缮的，唐高祖曾经在未央宫置酒款待功臣。这里提到未央宫，是借指皇帝居住的皇宫。这两句诗是说，亭台楼阁还是老样子，池面上的荷花还在，皇宫前的柳树仍存，然人去楼空，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玄宗看到娇嫩的芙蓉、细长的柳叶，也想起了杨贵妃，老泪纵横。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春天的桃李花开之日和秋雨的梧桐落叶之时，也总能勾起玄宗的思念之情，因为前者让人热血奔腾，后者让人感到孤寂萧索。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西宫南内，古代把皇宫之内称为大内，西宫指西内的太极宫，南内指兴庆宫。唐代长安有三个宫殿区，即太极宫、大明宫和兴庆宫。唐朝初年，皇帝都住太极宫。大明宫地势高而凉爽，适合避暑，后唐高宗久病怕湿，干脆正式搬到大明宫，并加以扩建，因在太极宫之东，被称为东内。兴庆宫是唐玄宗即位前住的宅邸，即位后扩建，虽规模不及太极宫和大明宫，但奢华舒适，玄宗一向乐居，从蜀地返长安后，就居兴庆宫；但作为太上皇，已丧失权力，又得罪了新贵，也就是肃宗的宠信太监李辅国。上元元年（年），李辅国向肃宗进谗言，说：“太上皇住兴庆宫，天天跟外人相通，恐怕和高力士、陈玄礼密谋，对陛下不利。”于是肃宗让李辅国胁迫玄宗迁往西内，并把高力士、陈玄礼等人逐出，不许他们互相见面。这两句写唐玄宗先后居住的两宫都秋草荒芜，满阶落叶也无人打扫，一方面暗示唐玄宗因思念贵妃，对居住环境无心修葺；同时也暗示唐玄宗权柄尽失，任人摆布，晚景凄凉。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jiāo）房阿监青娥老。

梨园弟子，指玄宗当年训练的乐工舞女。梨园，是唐代宫廷的音乐机构，据《新唐书·礼乐志》，玄宗曾选“坐部伎”三百人，教练歌舞，号称“皇帝梨园弟子”。玄宗精通音律，只要有演奏错误，马上能听出并加以纠正，后世戏曲界因此称梨园，并奉唐玄宗为行业祖师。椒房，是皇帝后妃居住的地方，因以花椒和泥抹墙，取其温暖且能辟邪得名，汉代未央宫有椒房殿，是皇后居住之地。阿监，宫中的侍从女官，官秩为七品。青娥，指美丽年轻的宫女。这两句是说，当年的梨园乐工和舞伎都长出了白发，椒房中的女官和年轻宫女也已经老了。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在晚上，看见宫殿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也忍不住悲伤；油灯灯芯挑了又挑，怎么也睡不着。悄然，指忧伤的样子。孤灯挑尽，古时用油灯照明，为了使灯火保持明亮，过会儿就要把灯草挑一下，孤灯挑尽，说明夜已很深。其实唐时宫殿夜间都烧蜡烛，不点油灯。宋代学者邵博还因此说白居易写得不真实，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哪有兴庆宫中，不点蜡烛反而点油灯的道理？且唐明皇贵为皇帝，还用得着亲自挑灯？真是书生之见。”其实是邵博自己不懂文学，诗歌是不该实打实理解的。白居易之所以把玄宗的景况写得这么可怜，就是为了渲染他晚年生活的凄苦。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迟迟，迟缓。报更的钟鼓声一般都有定时，但玄宗觉得很缓慢，因为他长夜难眠。耿耿，指明亮。曙，天亮，破晓。《诗经·邶风·柏舟》：“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大概白居易由此得到启发。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qīn）寒谁与共。

鸳鸯瓦，指屋顶上俯仰相对，合在一起的瓦。古代把仰卧的瓦称为?（huán）瓦，俯卧的瓦叫筒瓦，俗称阴阳瓦，又叫鸳鸯瓦。霜华，即霜花，古代“华”和“花”通用。翡翠衾，布面绣有翡翠鸟的被子。谁与共，即与谁共。这两句是说，孤身一人，盖着绣有翡翠鸟纹饰的奢华被子，也觉得非常寒冷。但能找谁一起同床共枕呢？以此渲染唐玄宗的孤单。其实作为一个皇帝，虽然失去了治国权，但十来个侍候的人还是有的。诗句是暗示唐玄宗宁愿自己一人独睡，也不再接纳别的女人。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杨贵妃被杀一年有余，生离死别，但她的魂魄从来没有进入过唐玄宗的梦里。经年，一般指一年，但古诗里也常可以指好几年。

临邛（qióng）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这两句说，有个临邛籍贯的道士，在长安客居，说能够通过当事人的精诚之思，招引所念之人的亡魂。临邛，今四川邛崃市。鸿都，东汉都城洛阳的宫门名，这里借指长安。精诚，指人的至诚之思，也有人说指法术。致魂魄，招来杨贵妃的亡魂。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感动于君王对贵妃辗转不停的思念，于是道士接受命令，殷勤寻觅贵妃的魂魄。方士，有法术的人，这里指道士。殷勤，尽情尽力。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排空驭气，即腾云驾雾。这两句说道士腾云驾雾，升天入地，到处寻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向上找遍了天庭，向下找遍了黄泉，但都找不到。穷，穷尽，找遍。碧落，即天空。道家说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称之为“碧落”。这里泛指天上。黄泉，指地下。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piāomiǎo）间。

海上仙山，据《史记·封禅书》记载，相传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yíng）洲三座神山，战国时代，齐、燕两国靠海，齐威王、齐宣王和燕昭王都曾派人去海上找过这三座神山。这两句诗说，既然天上地下都找不到贵妃，那只有去海上仙山碰碰运气，那仙山位于虚无缥缈的地方。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chuò）约多仙子。

在海中仙山上，楼阁明丽精巧，被五彩祥云环绕，其中有不少轻盈柔媚的女子。玲珑，明亮清澈，也可以指华美精巧。五云，五彩云霞。绰约，指美女体态轻盈柔美的样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cēncī）是。

太真，杨贵妃为道士时的称号。参差，仿佛，差不多。这是说玲珑楼阁中有一个人，名字叫太真，她肌肤雪白，容貌若花，好像就是杨贵妃。

金阙西厢叩玉扃（jiōng），转教小玉报双成。

金阙，《神异经·西北荒经》上说：“西北荒中有两金阙，高百丈。”这里指仙山上楼阁门前的金阙。西厢，厢指正房两侧的房屋，东边的叫东厢，西边的叫西厢。扃，本义是门闩，这里指门。小玉的故事载于东晋干宝（约年—51年）的《搜神记》。吴王夫差的女儿紫玉与少年韩重恋爱，私定终身。韩重让父母向吴王求婚，吴王不许，紫玉因此忧伤而死。韩重悲痛不已，去墓前吊唁，紫玉的魂魄从墓中走出，与韩重成了婚，临别送给韩重一颗明珠，让他再见吴王，表示致敬。吴王大怒，认为不过是盗墓贼花言巧语，下令将韩重逮捕。韩重逃脱，再去紫玉墓前倾诉，紫玉说无妨，自己会去向吴王解释。吴王正在梳头，忽见女儿出现，惊喜交加。其母得知消息，也赶紧跑来，见了紫玉，张臂想抱，紫玉顿时如烟消散。白居易长诗《霓裳羽衣歌》有句“吴妖小玉飞作烟”。据《汉武帝内传》记载，双成是西王母的侍女，擅长吹笙。《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引《浙江通志》讲述更详细，说周代人董双成，是西王母的侍女，相传其宅在浙江缙云县的妙庭观，她当年在宅中炼丹成功，吹着玉笙，驾鹤升仙。宋绍兴初年，道士董行元掘土，得到一块铜牌，上面有字：“我有蟠桃树，千年一度生。是谁来窃去，须问董双成。”把董双成和蟠桃树联系起来，可见其与王母的关系。小玉和双成，在这里都用来借指杨贵妃在仙山楼阁中的侍女。由此看来，贵妃在仙山中，也是有身份的仙女，身边有侍婢，要想见到贵妃，必须通过侍婢通报。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贵妃听到玄宗的使者前来，从九华帐里的梦中惊醒。九华帐，古代把“花”写作“华”，九华的字义当是九种花朵，这里泛指绣饰华美。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bó）银屏迤逦（yǐlǐ）开。

她一把抓过衣服，推开枕头，徘徊而起；与此同时，珠帘和银屏次第打开，准备迎客。珠箔，珠帘。箔就是帘子，古书上或写作“薄”。《庄子·达生》：“高门悬薄。”就是说悬挂帘子。银屏，用银装饰的屏风。迤逦，曲折连绵的样子。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贵妃那如乌云一样的发髻半堕，头上的花冠还没戴整齐，就走下堂来，可见其急切。新睡觉，刚睡醒。觉，醒。

风吹仙袂飘飖（yáo）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袂，衣袖。这两句是说，风吹着她的衣袖飘扬，好像正在跳着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玉容寂寞，寂寞的本义是孤寂荒凉，这里指杨贵妃的神色黯淡凄楚。阑干，纵横交错的样子，古诗中常用来形容泪痕满面。这是说杨妃美丽的颜容凄楚，泪水纵横，好像雪白的梨花上淋了细细的春雨。

含情凝睇（dì）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杨贵妃满脸含情，凝视着使者，请他代为向玄宗致谢；自从别离之后，音容笑貌从此隔绝，很难有机会再见。凝睇，凝视。睇的本义是斜视，这里泛指一般的看。渺茫，指机率微小，模糊，不清楚。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昭阳殿，是西汉成帝宠妃赵合德的寝宫，为当时汉宫中装饰最豪华的宫殿，这里借指杨贵妃住过的宫殿。蓬莱宫，这是借用海中神山蓬莱之名，指代贵妃的仙居。这两句是说，贵妃当年和玄宗在昭阳殿居住时的恩爱，已经断绝；如今住在蓬莱宫中，日月长久。

回头下望人寰（huán）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贵妃回头下望人间，看不到长安，只见灰尘和烟雾。人寰，人间。

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只能拿一些旧日物品来表达自己的深情厚意，一个镶嵌有珠宝的盒子，一支金钗，托付使者转交玄宗。旧物，本义指以前用过的东西，据陈鸿《长恨歌传》，这两样物品乃是玄宗初见贵妃时的定情之物。钿，本义是用珠宝镶嵌的花形首饰，后来也用来指珠宝镶嵌的工艺。合，今天一般写作“盒”。寄将去，托道士带回。寄，托付。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bò）黄金合分钿。

但是钿盒和金钗不全给玄宗，而是金钗自己留一股，钿盒自己留一扇；金钗掰开，钿盒也分为两份。这两句诗的后一句，是补充前一句的。股，指东西的一部分。擘，用大拇指分开。合分钿，指将钿盒上镶嵌的图案分成两部分。

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只要心和金钗、钿盒一样坚固，那么，天上人间，总有相会的时刻。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临别之时，贵妃再次情谊深厚嘱托方士，给玄宗寄词，词中含有誓言，只有相爱的二人心中知道。据陈鸿《长恨歌传》，方士见到杨贵妃，拿了金钗和钿盒欲行，但又踌躇不行，似乎有些不满足。贵妃就问：“你还有什么想法？”方士于是前跪致词：“希望能求得您和陛下当年旧事一件，非常私密不为人知的，让陛下不致怀疑我骗他。这钿盒与金钗，毕竟人所共知，恐怕他人说我伪造。”贵妃茫然站立，想了一会，慢慢说：“天宝十载那年，我侍奉陛下去骊山宫避暑。正是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秦地风俗，这夜要张灯结彩，在庭院中焚香，陈列饮食瓜果，号为‘乞巧’，宫廷内尤其崇尚这种风气。当时差不多半夜了，我让侍卫去东西厢休息，独自一人侍奉陛下。陛下用手臂挽住我的肩膀，我们站在庭院之中，望着皎洁的天河，想着牵牛织女的浪漫情事，心有所感，于是双双起了秘密誓言，说若真有重生，惟愿世世都为夫妇。之后，我们执手相顾哽咽，悲喜交加。这件事，只有我和陛下知道，可以作为证据。”从这段话来看，贵妃最后的殷勤重寄词，是应方士要求所致。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这两句写贵妃所致之词：当年七月七日，在长生殿的时候，夜半无人，我们两人温情私语。长生殿，据《唐会要》，天宝元年（年），在骊山华清宫内造长生殿祭祀神灵，又名集灵台，唐代诗人张祜（hù）曾作《集灵台》诗二首，暗讽唐玄宗宠爱杨贵妃姐妹。不过唐代皇帝的寝殿多称长生殿，取其吉祥之义。故此诗中的“长生殿”，也可能是指玄宗的寝殿，而非集灵台。七月七日，是中国传统的乞巧节，相传这一天，牵牛星和织女星将渡过银河相见，共度良宵。诗歌说两人在七月七日盟誓，未必实有其事，但写到这个日期，显然为两人的爱情增加了浪漫的情调。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两句是贵妃和玄宗当晚的誓言：在天要做比翼鸟，在地要做连理枝，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比翼鸟，见《山海经》《尔雅》等书，又名鹣（jiān）鹣、蛮蛮，相传单只的鸟只有一目一翼，雌雄并在一起，才能飞翔。连理枝，指不同根的两株树木相抱在一起。理，指树木的纹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长地久，也有尽时，但玄宗和贵妃的分离之恨，绵绵不绝，永无休止。绵绵，连绵不断。据陈鸿《长恨歌传》，说使者回去奏报玄宗，玄宗心情震荡，日日不乐，其年夏四月，就溘然长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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